公子开明

【古剑二/沈谢】湘西烟雨(四十二+尾声)

夜阑天澄:

这就是结局。设计太契合原作了,难怪此文颇负盛名。傀儡,人生在世,孰非棋子?弈手是谁?偶开天眼觑红尘,可怜身是眼中人。只是原作到底还有小曦华月瞳陪他走到最后,这里,当他喃喃问世间可有一事一物能为我所有时,他真正一无所有。他们为了一个大局牺牲了所有,可最后呢?一句大势已去,江山易主,终究一切成空。沈夜不想走下去了,他早不想走下去了。黑夜茫茫,剩下他踽踽独行,太寂寞,太疲倦了。还要再走到哪里去呢?


他一把撕下军徽轻掷地上,他说,“现在,我的命是自己的了。”果决又轻松,如卸下早无留恋的重担。生路也好,死路也好,沈夜此生,终于可以为自己活着,走自己的路了。鸟飞反故乡兮,狐死必首丘。何况他这一生都缠绕在这绵软飘渺的湘西烟雨里。他只想回到那棵凤凰木下,赴一场三生约定。那是起点。也当是终点。


只是我没想到谢衣会以这种姿态回来。我想过他回来的各种模样,没有一种是这样的。但当看见了,又觉得这样是极好的。沈夜真是知他,谢衣确实不会轻易死去。他活了,活得很长,活得见证到这天地百年来最后一次巨变,活得堪与沈夜一同完纳誓言。谢衣一生精彩远胜旁人三世,却又可怜得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,思乡而无家可归,报国而为国所弃,一生所爱将他逼入死路。然而终究磨不去他心中热爱。对故乡的爱,对广袤山河的爱,对沈夜的爱。


云无心而出岫,鸟倦飞而知还。回来了,回来了,湘西的游子,流月的游子,万水千山,求船儿载着他的爱和悲哀归去。青青园中葵,朝露待日晞,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他们终将散入湘西的烟雨,蒸发在明日的初升,然而在消散之前,能化作凤凰花上的露水,一洗故人风尘,已足慰平生。半生倥偬,天意难问,他们也许终究没有什么能牢牢把握的,山高水远,路长而歧,然而儿时一诺,此生必践。而苏老伯的小孙女,也已化入烟水间,永远相伴。






孤舟蓑笠翁:



完结了。




——




华月就一直这么跪着。


背对着她的长官习惯性地挺直腰脊,那永远毫无一丝懈怠的身影此时却泛出些微的憔悴。吸满了雨水的军服沉甸甸地压在华月身上,也压在沈夜身上,墨绿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昏晦成苍青,一块块地幽盘在衣褶深处。


春雨绵绵,这兴许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声响,催长万物,茁茂新生。可他偏偏是块顽铁,细软的新雨只会锈蚀了筋骨,从内里一点一点地将其蠹蛀,直至脆裂成一副痛苦的空壳。


华月低下头,闭着那双善察人意的眼睛,姣好秀致的脸绷得紧紧的,像是一块被严谨雕琢过的玉石,润泽下藏着凉薄。湿透了的衣角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,在冰冷的青砖濡化开痕渍。沈夜并没有让她跪,也并不叫她起来,仅仅是像往常那样负手眺望着窗外,一言不发。


“师座。”华月的声音低哑得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,“属下……恳请师座停止无谓的搜寻。”


“……”


见长官仍不开口,她咬咬牙,继续道:“正值涨潮,水流湍急,已是三日毫无音讯,人怕是……凶多吉少。再这样找下去也不过是徒劳。方才接到将座的电报,让您立即前往吉首复命——”


沈夜咳嗽了一声。嘴里呼出的热气结在窗花上,晕出一小团白雾。他伸手擦去水雾,自语道:“三日,这雨连下三日了……”


华月有些涩然地皱起眉。她知道这几天沈夜不眠不休地带着人沿着河岸一寸一寸地找着,然而暴涨的烈水似乎在抗拒着探寻,除了淅沥的细雨和翻卷的水花,他们一无所获。


料峭春寒渗进了沈夜的骨子里,他却再也感觉不到冷意。兴许是神经麻木滞涩,兴许是早已习以为常,面对这满江奔涌的春水,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悲恸。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怅惘,压抑得胸口犹如被掏空了一样,连血都来不及流出,就已先凝成疮痂。


可华月知道,自己要亲手撕开这疮痂。


“恕属下直言,往者不可追,师座需得整顿军阵,回转吉首。”


“投河?呵……他是湘西云水里长大的,不会这么轻易地死。”沈夜像是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,覆在玻璃窗上的五指扣紧了,抓住这掌心的虚无,“纵使谁都会死,只有他不会。他说过,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……”


“师座还不明白?”华月打断道,“谢衣所犯叛国重罪,无论是死是活,都乃众矢之的。即便救回来了又如何?”


沈夜闻言倏然转过身,深潭似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,镏着一层清洌逼人的光:“又如何?!那且我问你,将座怎么会得知谢衣诸多消息?又怎么会这么快就下令抓人?此间种种,我记得仅与你一人相商过,华月……”他边说着,边慢慢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,垂下眼睑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,只觉如今脚下所踩的不是石砖,而是悬崖陡壁。


“我的好副官华月,你难道不想解释些什么吗?”


华月却是轻笑了一声:“呵,师座既然有所察觉,我又何必再多做赘言?”


她吐出一口自嘲的喟叹,淡淡道:“没错,将座当初将我安插在师座身边,为了就是监视您的一举一动不出任何岔子。其实何止是我?师座、砺罂、谢衣、秦炀……无非都是这大局布谋上的一枚棋子。弈手想让谁死,谁就不得不死。想要谁活,就算是化了灰,也能捏成人形。”


沈夜阖上眼,攥紧了拳头。


“砺罂作为内奸,将座早想将之除去,奈何砺罂老奸巨猾,根结盘固。妄动恐会引起兵变。而谢衣身负的是德方军事机密,这两人所涉势力过于纷乱复杂,留着不过徒生变数。谢衣活着,无法绝德方口舌,只会为战事造出契机。为了维稳大局,将座不得已而为之。万望师座……能体恤将座的一番苦心。”


“苦心?好一番苦心!”沈夜挤出这两个字,像是感到极为可笑似的,“谢衣啊谢衣……他想回乡,故乡已成一片荒土,他想报国,祖国却将其无情牺牲。而他的所思所爱,更是一步一步亲手把他推上断头台……”


嵌入掌心的指尖刺出了血,一滴滴地淌落。


“你看,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,本不该有所奢望才是。”他低声说道,“……连陪伴自己十年的心腹都不过是上位者的傀儡。这茫茫浮世,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事一物,真正为我所有、为我掌控?哈,那么多年了,有些东西到底还是同以前一样无力改变……即便有翻云覆雨之能,也敌不过一句天威难测。即便再不甘心,一顾及大局在前,也不得不放手。”


“……是。谢衣此人已不存于世。”华月终于把头抬了起来,目光里是全然的凛肃,“请师座,权当他死了。”


她明白,她是一具长了心的傀儡。


十年风雨,她与少年一起踏过血泊和白骨,亲眼看着他褪去天真,磨砺成坚不可摧的石像,扑进熔炉似的战场。而她能做的,只有烧旺这座炉子,直至连同自己也一起消弭,灰飞烟灭,散尽尘芥,来保全这一方太平。


可这天下,又何曾真正的太平过?


天意从来高难问。


 


“无……异……”


馨甜的花香把闻人羽从沉沉的黑暗中唤醒。马车上很颠簸,而细心的乐无异给她身下垫了厚厚一重暖被,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云上,软绵绵地不着力,只有这若有若无的香气是真的,如一双温柔的手,从额间划过颊际。


是乐无异的手。


他的手很温软,养尊处优得连薄茧也没有。不像闻人羽的那样,粗糙皲裂,满是风尘。见闻人羽醒了,乐无异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,指下的粉霜迅速隐没在女孩苍白的颊底。


“终于醒了……”他松了一口气,“老天保佑,可把我吓坏了。”


闻人羽扯开一个虚弱的笑:“笨蛋,你怎么来了。”


乐无异刮了刮她的鼻头:“还说我笨,我不笨谁来救你?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就……算了,不说这些。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……”


“唔,师兄他还好吗……还有谢先生呢?计划有变,我怕他们有危险……”她还没说完,乐无异的眼睛已经暗淡了下去,闻人羽心中一紧,忙问:“是出了什么事?我、我真没用!都是因为我的失手……可恶!”


“不,不关你的事!”乐无异摇摇头,“这一切,全是被布谋好的。我们所有人都进了套。不过所幸砺罂已死。你师兄前两日刚来过,让我先送你去北平养伤。至于先生……”


他顿了顿,然后说:“先生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,让我们不要担心。或许今日,或许明日,或许在这天下的某一个地方,还能再与他相逢。”


“是吗……那就好。”她眨了眨眼,放下心来,“对了,你给我抹的什么?怪香的。”


“嘿嘿,喜欢吗?”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玻璃瓶,“这个啊叫雪花膏。我娘特别爱用的。你这两天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,嘴唇都快裂开了。娘亲说过,女孩家没有不爱漂亮的。我想闻人应该也是吧。”


“怎么,这就开始嫌我难看了?”闻人羽故作嗔怪道,“军队里物资贫乏,哪儿有什么膏啊粉啊让我擦。条件困难的时候,连脸都没得洗。”


“谁、谁嫌你难看了!”乐无异把瓶子塞到她掌心里,扣住她的五指,“你呀,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,合该好好照顾一下。这些个胭脂水粉,瓶瓶罐罐什么的,部队里没有,就交给我好啦。可别委屈了自己。”


闻人羽眸光一动,慢慢地回握住对方温暖的手。


“好。”


开我东阁门,坐我西阁床,脱我战时袍,著我旧时裳。当窗理云鬓,对镜贴花黄。


缘来缘去,浮萍如她,终也是找到了可托付之人。


 


民国二十八年,德国铀物质军事研究计划因重要资料丢失而被迫搁置。疑犯谢衣下落不明,据传已投河自尽。


 
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 


 


尾声


民国三十八年九月,解放大军压境,烈山城关摇摇欲坠。


天道轮转,枯荣有序,盛极而衰,往复寻常。


这座古老山城的主人如今站在窗前,静静望着四散奔逃的民众和溃不成军的守卫,深沉的眼底不起一丝波澜。


正值初秋,天色如水洗一般蓝得惊心,连寡淡的云也染上碧青。外头的梧桐凋敝了叶子,打着旋飘在河面上头,随水流不知游向何方。


转眼又是十年过去了。山还是那样的山,水也还是那样的水。在偌大的湘西,他们所处之地仍不过是极小的一隅,挽不起任何惊涛。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,但这冥冥之中,又或许早已被一些微不可见的力量所斗转位移。


门打开了。


华月脸上被弹片划开了一道细细的伤口,熏染着烟灰的容颜不复白净无暇,犹若一尊摔裂进尘土的瓷偶。她喘了口气,对依然好整以暇的长官说道:“师座,城关不保。十九师发来急电要我们带残余部队马上于无厌岭汇合。”


沈夜侧了侧头,问:“怎么,是要撤退逃命了吗?”


暖金色的光从玻璃窗投下,将男人透着苍然的身影无限拉长延伸。华月几乎可以看清他蜷曲的眼睫和鬓角的白霜。她梗了梗喉咙,回道:“大势已去。”


大势已去。


江山易主。


面对着即将死亡和重生的旧城,他竟不知该是恍然还是清醒。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……久得他筋疲力尽,久得他身心交瘁。一切终有尽时,就像一只大鸟,飞得太久了,也会想找一簇枝头栖身。


“流月村一带如何了?”


“依师座之命,现已恢复七八成,不过碍于局势动荡,治理的工匠暂时先停了手,撤往安全地带……师座?”华月愣愣地望着他,“师座不会是想……”


沈夜转过身,背着光,神色平静。


华月下意识地挡住门,厉声道:“不行!你必须随军立即撤离此地!”


“华月。”沈夜叫了她一声,语气与往常一样淡然中藏着不容拒绝的力量。


“有我在,就绝不会放你一个人出去!”华月掏出枪,第一次把枪口指向了自己的长官,“沈夜,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同你是一条心吧?将座有令,如若你不按计划行事,我随时可以取而代之。别忘了,你现在统辖的是几万军士,你的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!我必须要保证你活着,活得好好的!”


“呵……好,很好,不愧是我看中的人。你说得对,大敌当前,责有攸归。华副师长,听着,这是我最后一道命令——由华月暂任师长一职,率全军撤退至无厌岭。”他说完,慢慢把手伸向自己胸口,一把将军徽撕下,冷色的金属从他的指间滑落,砸在砖地上,铿然有声。


“现在,我的命是自己的了。”


他走到张口结舌的华月身旁,拍了拍她的肩膀,低声道:“你是个称职的副官,我可以安心把一切都交托与你。二十三年弃置身……我离开得已经太久,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。”


华月别过头,眼底隐隐泛着红:“都走到了这一步,你果然还是没有放弃……然而留于此地,绝无生路……你可想好了?!”


“生路?何为生路?”他笑了笑,“你们走吧,我也该走了。”


“……阿夜!”


她颓然地呼唤了一声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。关节上所缠绕的无形丝线在这一刻突然崩断,冰凉的配枪随之脱力地垂下。多少次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,她原以为自己早已磨灭了性情,找不回本心。如今才知道,人是永远都无法被做成完美的傀儡。


剥去了斑驳的外壳,内里竟会是这样得脆弱却柔韧。


对方听到了她的轻喊,微微停驻了一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,只是叹了一声道:


“保重,月儿。”


山高水远,路长而歧。


 


秋水粼粼,烟云又起。小雨过后的河道蒙着一层细软的雾。岸边翠色矮树一路蔓延至叠嶂的群山,蟹青的峰顶浮着云,在远处依稀相偎。


木桨从镜子似的水面上划开,搅出一圈圈涟漪。披着蓑衣的船家在这江上吹白了眉毛胡子,吹皱了额头手掌,他看了看坐在船肚子里的客人,黧黑的脸上眯起和蔼的笑容。


“年轻人,要往哪里去呀?”


“流月村。”


老船夫摇摇头:“诶,去不得去不得,那都莫得人咯……你去那里做啥子呀?”


“那儿……是我的……家乡。”他掩了掩腹侧的伤口,止不住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下,断断续续地回道。


这也许是苏老伯一生中所载过的,最特别的一位船客。他的身上带着硝烟和血气,狼狈不堪却又从容不迫。粗粗包扎的纱布被鲜红浸透了,而他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,只是痴痴地眺望着两岸的青山,像要把每一座都深深烙在心底。


辗转流亡数十年,他总算回到了起点。


按理来说,这样的是非之人苏老伯是不会自揽麻烦的。可这个人不一样,跟他之前所见的许许多多人都不一样。这是一种说不出滋味的不同,直让他忍不住叹气:“看你伤得这么重,老头子怕你还撑不到地方就得死在船上了。”


他不在意地笑笑,说:“那这样正好……我的命还值些钱。到时候劳烦船家,砍了我的头拿去向军差换酒钱。”


“哈,使不得,使不得噢。”老船夫摆摆手,“老头子我只收铜子儿,不收人头。”


那人的脸色很苍白,显得眸子格外乌黑发亮,像是满江满山的烟雨都装进了这双温和的眼睛里。韶光就在这眼波流转间更迭。


苏老伯仅是这样望着他,便凭空引起唏嘘来:“年轻人,你受的可是枪伤?看你面色和善,不像恶人,怎么遭人如此围捕截杀?”


“呵,世事纷乱,又哪是一句善恶可辨得清的?而我,不过是个早已死去的人,是非对错皆以不再重要……”他低声说道,“十年复十年……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得太久了……想我半生倥偬,毁誉加身,徒负无数虚名罪名。今惟愿残躯得以回归故里,相践儿时一诺。”


苏老伯捋捋雪须:“年轻人,想家啦。家乡,家乡……又到底什么是家乡?与其说是思乡,不如说是思人。这有人的地方才有家……想我老头子在这船上过了大半辈子,这小篷船就是家,它往哪儿去,家就在哪儿。”


老船家一边摇着撸,一边慢悠悠地说道:“我啊有个小孙女,打小就在这江上长大。有一天呐,她跟我说,爷爷,我要一个人出去闯荡。我说,外头这么乱,你个女孩家家的出去做什么?她说就是因为外头乱,才不该一辈子躲在这船坞子里。总得有人跳出来还世间一个清明。说完她就走咯,走得太急,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……”


水流潺潺淌过船舷,细碎的声响淹没在老人的怅叹中。


“这人啊,就得有个念想。我得想着她还活着,活着才好啊。哪怕见不着也好……所以年轻人,好好养伤,这世上一定还有挂念你的人,等着你回去相聚,那儿,才是你的家。”


“是。晚辈明白……”他捂紧了伤口,“因而此生纵使罹苦多舛,我也想再多看看几眼这广袤河山。”


白篷船晃晃悠悠地往群山深处游曳。在湘西那层叠的山褶间藏着一座小小的山村,有一条白溪经此流过,汇成一片湖。结着青苔的吊脚楼零零落落地依山而建,无声等候着故人的归来。


人们过去在那里传唱着山神的传说,而他们的故事,由此而始,也终将与这飘渺无踪,却经久不散的湘西烟雨一起,化归树梢上的一滴朝露。


浮生如梦,来来去去如风卷。谢衣疲倦地阖上眼,忽地觉着手边有什么轻软的东西痒痒擦过。


 


是凤凰花,鲜红似火的凤凰花。不知从哪里吹来,洋洋洒洒、纷纷扰扰地落满船篷。


那艘独自在江上漂泊的小船也随之停下了。


他听到老船夫说,先生,岸上有人拦船咯。


 


烟雨流散,离乡游子终于回来了。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。


又或者……


从未远去。


 


 


 


—全文完—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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